我们看到企业越来越注重团队建设,如何才能建立高能团队?高能团队又应具备哪些特质?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组织与人力资本战略教学杰出教授/博士生导师、MBA项目中心主任周禹先生给出了答案。
何谓“高能团队”
HBRC:当今社会,组织的底层逻辑发生了什么变化?大家越来越看重的“高能团队”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团队?
周禹:在企业内部,建设、激发、激活高能团队,必然是立足当前、面向未来,是企业组织型式变化迭代,升级运行方式、运行机能的必然趋势。我个人笃信,将来企业内部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高能团队,它们灵活、机动、敏捷、效能高企,突破重点问题,关注创新创造。
人类所有的组织形态,就两个底层逻辑:一个分层,一个分工。分层通过组织的层次感、层级结构安排,把组织内的个人权威放大化,指挥权放大化。企业变成大组织之后,就会带来垂直壁垒,即所谓的官僚化。
分工无疑是人类生产关系的一个重要发明。从亚当·斯密开始强调分工,强调专门的人专干专门的事,然后不断地精专、基于精专不断地高效。但另一方面,分工也带来边界,有分工就有边界,有专业就有壁垒,在组织内部,就会形成横向壁垒。
今天,不管我们商学院怎么去提炼案例,实践是多么百花齐放,或者新概念不断衍生,“敏捷组织”“扁平组织”、合伙组织、生态组织等等,说一千,道一万,依然没有摆脱分工加分层这两个基础结构。所谓“乌卡”(UVCA,即不确定、易变性、复杂性、模糊性)时代也好,大变局时代也好,关键是应对和适应环境的动态性。那么,组织作为分工+分层的结构体,该如何作为?
通过强化高效能、跨专业、跨边界、跨层级的团队,以重点问题为导向,以关键任务、战略性领域为主线,让团队里的任务和人、人和人更加灵活、高能地组合起来,类似于通过机动高能的团队建设和运行,来摩擦掉组织的垂直边界和横向壁垒。因此,高能团队是任何一种组织通过灵活、弹性、活力来应对具高度不确定性、高度动态的环境的最佳实践,也是必然之举。
颠覆传统,打开边界
HBRC:打造高能团队,需要从哪些方面来做工作,需要什么样的资源来支持?
周禹:首先,要敢于颠覆和挑战非常传统的、标准化的、静态化的“人岗匹配”这个“金科玉律”,真正把组织的边界打开,想办法让人和任务能够更加敏捷、及时、灵活地去连接和匹配,不要人为地“画地为牢”了。把岗位的封装打开,把组织结构的边界打开,其实建立的是一种“内部的任务市场”,快速地把任务和人进行动态组合。
其次,还取决于人。新时代、新环境下的员工,要有拥抱变化的心态,真正的开放思维,可以随时随地地跟不同的人、不同专业的人,不同知识和经验、禀赋的人,不同工作背景的人,实现“即插即拔”式的快速组合。
另外,就组织整体而言,一个高能团队能够变成企业的最佳实践和有效落地,须要企业高层、整个企业的管理配套开放的、参与性的文化、组织氛围等“土壤”,在结构上尽可能平台化、扁平化、开放化、协同化。
HBRC:刚才提到“内部任务市场”指的是什么?怎么“交易”?
周禹:可以是“认领”“举手”,也可以是“竞标”,还可以是“揭榜挂帅”。总之,把过去“先界定好岗位、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”变成任务和人的自由匹配。把任务市场打开,让匹配的方式变得更加开放,更加多元,更加灵活,让那些愿担当、想担当、自信能担当的人,有更多的机会去抢单、竞标、举手,去找到能发挥、展现自己真能力的任务,也让任务找到找到真正适合它的人。
在这种模式下,刚进来的年轻人,可以干更高端的事情、完成更富挑战的任务,从而助推打破组织传统的官僚化,打破人身份的板结化,激发广泛的组织活力。
高能的目标管理:自上而下+自下而上
HBRC:这个提法非常形象。过去的目标管理,是把目标层层分解,现在,目标变成“任务”了。
周禹:是的,甚至(应该是这样),我只是把事情的方向想清楚,放在这,由愿意主动担当的人自己组团队,来决定目标——我能做成什么样、我愿做成什么样、我想做成什么样,把决定权更多的地赋予这些自发、自愿、自驱来认领任务的人。因此,高能团队是自驱自定目标,而非过去那种领导压一压、挤一挤式派任务。
HBRC:可是,如果企业大目标是既定的,由团队设定目标,会不会导致总的目标达不成?
周禹:采取任务抢单式来组合、集中团队。
头部企业都有一个经验,叫做“标高的自驱”,即组织先用传统套路纵向分解,将大目标分解成中目标、小目标,而愿意自发自驱自组合来抢单、来竞标者,原则上要提出一个更高的目标,从而避免从下至上自己定目标导致目标发散、缺乏主线性的问题。
所以,要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结合起来,高能团队也是在传统的分层加分工的结构体基础上,来激活人和任务组合的活性,人和人配对的弹性的一种方式。这两种方式的组合,既有一个结构打底,又有高能团队来驱动目标,鼓励追求卓越,追求上限,标高挑战,能衍生出很多配套的组织管理和人员管理(的方法与思路)。
高能团队有没有边界?
HBRC:约翰·科特教授在《哈佛商业评论》上发表过一篇文章,讲“双元机制”,企业为了保持创新活力,既要有传统层级制的方式,也需要一些网状的、扁平化的、灵活型的组织结构。很多大企业特别需要这种结构吧?
周禹:在组织变迁、组织迭代和人的管理机制上,头部企业其实是走在前面的。这几年,中国企业组织进化的动能非常强,不比所谓的国际500强差。例如,早在很多年前,阿里在创业早期就推出了“插件式的团队”“插拔式的人才”,围绕重点任务,围绕重点攻关项目,或者围绕重点问题,让人才跨边界、跨单元、跨身份、跨职能,即插即拔,就像 U盘一样;海尔是人单合一、抢单;万科叫“事业合伙人”;华为的概念是“项目型组织”……
虽然用不同的词,但说的是同样的道理:围绕着关键任务、关键事件组成的高能团队,机动队、攻坚队,专团队专项,专资源专效能解决问题。当然,大家实践的程度深度不同,但却殊途同归——在大结构、大平台基础上,衍生、助推、探索、建设高能团队。
HBRC:除了创新,高能团队在其他领域是不是同样有效?换言之,它的边界在哪里?
周禹:我们不仅做过研究,还对企业有深度观察,有过合作。总体而言,高度不确定的环境,高度不确定、动态的工作属性,创新性的、复杂的问题解决,高能团队大有作为。比如,军队中的“会战”,医疗场景中的“会诊”,即是高能团队的经典案例。但是,为什么还需要分工+分层的结构打底?因为常规化、例行性、标准化、规范化的动作,需要例行的管理。
组织只要存续就要运行的事情,可以结构化封装,做分工,让固定的人、固定的部门承担常规的职责,正常运转就好了。
“前中后台”模式的最大逻辑
HBRC:在现实中,高能团队通常是站在一线的,后面是大量资源的支持,本质上是一场“配合战”。那么,后面的机制是什么样的?怎么样才能做到最有效果?
周禹:这几年,人们老说做“前、中、后”台。这种建制最大的优势是什么?
“前台”是精锐团队,直接面对客户,以客户为中心,是高频、直接交互关系和交付关系,让团队有灵活性、机动性,对客户有敏捷响应性。
为什么还要中台?
如果组织通通都把所有的组织资源和组织建制下沉到一线、做前台,看似跟衣食父母天天连在一起了,但会出现一个问题,会把组织化的资源和能力发散化、耗散化,最后组织就会变成各种小团队的“松散组织”,甚至一不小心会变成乌合之众。
HBRC:就是团体利益会优于组织的目标、组织利益。
周禹:对,导致组织丧失掉整体的规模化基础优势。因此,中台是做什么的?
把组织资源集约地集中起来,这叫资源中台;把能力连接、整合起来,是“能力中台”;把数据贯通起来共享,是“数据中台”;把一些经验、知识、最佳实践总结出来,是“知识中台”或者“标杆中台”。
这些中台,既保持了组织资源、能力的组织化、规模化和集约共享化优势,又能支撑和赋能前线一线机动团队,把前端技能团队的精锐、敏捷和组织大平台、大集约、共享拉通的组织化优势兼容起来,这才是前中后台的最大逻辑。
高能团队具有普适性
HBRC:哪一类组织更需要做高能团队的探索或引入高能模式?
周禹:今天这种动态的环境,企业都不得不进行一些活性化、有机化、网格化的变迁,这是必然趋势。另外,高能团队可以是一种管理方法,也可以是组织机能活化的方法论。因此,高能团队并不具备非常鲜明的行业特征或行业壁垒,不管是天生就需要非常灵活、网络化的互联网企业、高科技企业、金融企业,还是传统制造业的组织升级,都适用。
我认为,高能团队是具有普适性的一种趋势,也是一种最佳实践的方法论,值得各行各业的各类企业在这个趋势上结合自己的业态属性,组织的运行基础、文化、配套建制等去勇敢拥抱,大力尝试,广泛推进。
HBRC:在这次评选、调研的过程中,除了比较成熟的大企业,还有很多创业团队,几百人规模的创业团队,拥有不少高能团队,甚至整个管理团队就是一个很高能的团队。
周禹:特别同意,也特别有共鸣。
创业场景中和创业周期上的整个团队就是个高能团队。创业的创业者团队,必然是个高能团队,因为创业合伙人走到一起来,必然不是像成熟组织那样分门别类、边界鲜明,没有那么多边界,人人都在跨界,随时都在组合,随时随刻都在激动。
在创业期、探索期,甚至包括大企业的转型期,尤其需要一些机动部队作为变革的发动机。在这些场景下,高能团队作为组织运行方式的密度和浓度相对越高。当然,在那种成熟的、机械化运行的组织,高能团队可能是一种有益的补充。
高能团队的“团魂”
HBRC:不管是大企业也好,创业企业也罢,高能团队都有很强的、德鲁克所讲的创新与创业精神在里面。
周禹:特别同意。不管是创业场景,还是大企业转型,都需要具备变革品质、魄力、创新精神或企业家精神的人来构成高能团队。这种创新、创业的精神是高能团队的“团魂”,这种企业家精神驱动变革领导力,首先表现为高自治成员能够主动高效协同、高自驱力,为了团队的大目标,有很好的包容性,成员具有多样性;
其次,都愿意拥抱不确定性,喜欢接受、接触和担当,做过去没做过的任务、有挑战性的任务,喜欢在不同的工作场景、工作界面、工作环境中,与相关的工作对象接触,喜欢在这种环境当中去施展才能,而不太喜欢按部就班、循规蹈矩。
HBRC:一些大企业要重新找回企业家精神其实是很难的,一些小企业在创业过程中也会逐渐例行化。那么,这些还没有尝试的企业要怎么去做?
周禹:首先,如果无法对组织结构体做某种理想主义的、颠覆性重构,那么企业高层就要意识到,在结构的基础上,高能的、机动的、驱动变革的团队,是推动整个企业持续地有破有立革新、升级的重要抓手,一个重要的最佳实践。
其次,做好配套建设。打造跨边界的文化氛围,将组织平台化拉通,在机制设计上选拔或激励愿意自驱、自主举手的人才涌现出来。当然,最关键的还是高层能够充分认识到、了解到,高能团队是一个最佳实践,是一个激活组织内生战斗力和活力的好方法。我建议,企业可以从当下开始,多多关注高能团队评选的活动,多多了解这些广具代表性的高能团队的最佳实践和典型事件,并通过《哈佛商业评论》持续学习。(本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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