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初心就是找到黄怒波,而且找到了两个。我是插队的时候考上北大的,那是宁夏一个很贫困的地方,黄河边、盐碱地,满河沟的鱼,但那里的农民不吃鱼,盐碱地里只能种稻子,不长草,也种不了菜,只用酱来拌米饭吃。
上了北大就觉得进了天堂了,毕业后不但留了下来,还在中宣部工作,对宁夏人来说,这已经够传奇了。按说可以好好的活下去,当个处长、局长、副部长、退休,后面一辈子可以吹牛在“海里”怎么怎么样,这是体制下中国人最理想的一个活法。
1990年代,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年代,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,必须要改革,这一下搅动了所有人的心。我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就动了心了,在中宣部就算混个副部长,人生又如何?你不是你自己啊!
你是党的人,你是个螺丝钉,你是个战士,指挥到哪就得到哪,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,不说什么就不能说什么,这是纪律,不需要你的创造性,只需要对上级负责。现在你的活法可以变了,可以下海经商了,打开了另一番天地。
辞职后我也不会做企业,就慢慢摸索,无知者无畏,印名片,卖玩具娃娃,倒卖茶叶、钢材、复印机,什么都干,被骗的多,得到的少。我们创业的时候,逮着什么就做什么,就像草原上的猎狗,这样才能活下去。
现在回想起来,做的第一件让自己自豪的事,就是勇敢的下海了,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自己,找到一个真正的黄怒波。原来我可以这么伟大,可以自己来打拼一个天下。
做企业这么多年,值得说的一个是“得”,一个是“失”。
“得”,就是把安徽宏村做成世界文化遗产。这是让我感到非常骄傲的事,当初是无心,看着它美,加上人家忽悠,就拿下来了,歪打正着做了保护的规划,申报了世界文化遗产。这个项目让我觉得自己一生没白活,全世界900多处世界文化遗产,只有这一处,是由个人发现、保护、申报成功,并且继续在保护的一个项目。800年的村子,8000年后它也应该会在。它也不是我的,是社会的,但是大家永远都会记得是我做起来的,想想这可比当个首富光荣多了。
“失”是什么?就是做的商业地产。
当年拿北京大钟寺广场那块地的时候,因为资金占用太大,没人愿意要,我们就像饥饿的狼一样,碰到什么先一口吞下来,傻小子睡凉炕,全凭身体壮,就这么把它做起来了。这个过程很痛苦,也很艰难,还碰到奥运会、金融危机等等,就是扒一层皮的过程,最后终于做好了,43万平米的项目,被马云给收拾了。马云很聪明,做了电商,横扫一切,当时我们还不太懂这个厉害,农村插队出来的,觉得土地怎么都是宝贵的,43万平米,租金每年得3、4个亿,15年左右的时间足够把贷款还了,但这个形势变得太快,招商一度达到了95%,但收不上租金来。
为什么?商户自己都活不下去,怎么给你租金?后来怎么办?决定停业,改成写字楼,在中关村,写字楼还是有市场的,商场的租金一天也就平均2块钱,写字楼呢,6-8块,而且预付租金,这个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,但推动太难。里面还有1000多家商户,还有就是改造期间没有大的物业收入,贷款利息就没法付,得跟不同的债权人坐下来谈判,又是一场恶战——是大家一块儿死,还是大家一块儿涅槃?
在大钟寺这个问题上,我对团队说,你们是想放弃,还是拼一把?放弃很容易,可以拍卖,把债务都还掉。如果要拼一把,我们还有机会升级换代,从传统的零售业转到国际化写字楼上来。后来我搬到大钟寺广场办公,要求高管都搬来,打仗嘛,就要在第一线,直接面对所有问题。现在我们是越战越勇,每天斗志昂扬的,如果明年改造成功的话,又是另一个经典案例了。
做企业,让我找到了另一个黄怒波。
当你上了福布斯、胡润这些富豪榜的时候,其实钱跟你就没多大关系了,你兜里的钱,早就足够你花了,我现在还是最爱吃宁夏辣椒炸酱面,没几个钱。
我看到很多优秀的人,比如史玉柱我就很佩服,能从低谷里走出来,褚时健这么大岁数了,还在创业,我特别尊敬他。还有一个我尊敬的,叫带头大哥吧,柳传志,你看联想,不断创新,不断在变,哪次不是生死一回?这就是企业家精神,追求的不一定非得是万贯家财,而是苦难磨砺后的蜕变。
做企业的人,在下行的时候,才是最考验你能力的时候。跟登山一样,登顶很容易,有训练、咬着牙都能上去,问题是登顶还要活着回来,不是说到了上面照个像就留那儿了,但很多人上去的时候就忘了,孤注一掷,非得要登顶,结果下来的时候就留在那儿了。
我登过四次珠峰,第一次就失败了,在8700米冻坏了脸和手,决定撤下来的时候很难受。后来北大的周其凤校长对我说,怒波,我一生最敬佩的你,不是你登顶珠峰的成功,而是你敢承认自己失败,转身下来了。他这个话让我热泪盈眶。
我想,做企业做到后来,就不会把成败看得那么严重了,没有千年的首富,也没有百年的企业,新经济时代,一个企业的寿命再不能以以前的时间概念来计算了,最关键的就是你在创业当中,享受到挣钱的快乐时,有没有胆量和能力承受失败的痛苦,这是最最重要的。
你能不能把这种痛苦,和成功一样,当作你人生的财富?如果能这么看,你就算没白创业,这辈子就没白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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