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活熊取胆”的灰色利益链—— 一万头黑熊正经受酷刑
一根塑料管插进肚皮,直通胆囊,不断流出每天分泌的胆汁,为了防止伤口愈合,还要时时挑拨创口……中国从朝鲜引进黑熊养殖业以来,已经逐渐形成从养殖到制药的产业链条,同时还存在着造假的灰色商贸以及熊掌、熊骨、熊皮交易的地下黑市。
“40%的抽胆黑熊都有肝癌,因为胆汁是肝脏分泌的,长期强行让黑熊滴流胆汁会引起肝脏病变。”成都军医总医院出具了一份被救黑熊的病理报告,告诉人们被强行取胆的黑熊并不健康,农户抽取的胆汁中,还夹杂了细菌、脓水、血水、消毒药水、胆结石等杂质,在烘烤过程中,一旦温度超过60℃,熊胆粉就会失去药效。目前至少有54种草药具有与熊胆相似的功效,包括蒲公英、菊花以及大黄等,疗效比熊胆更好,价格也更便宜。
焦大哥没有告诉我名字,所以只好喊他焦司机。在5分钟走完全部街面的青山乡,焦家生活算是比较有保障的,他的妻子在乡大道的核心地段开着小吃部,炒一盘青椒罗底肉要28元,他自己则在马路上开“地爬子”车——这是东北村镇最常见的交通工具,一台三轮摩托车罩上一个铁盖子,遮风避雨,在冬季寒冷的北国,可以有效保护室外活动的人们。
很多司机喜欢在自己的“地爬子”车上贴上丰田或者奔驰的车标。焦司机没有这么做,他不喜欢虚张声势,他渴望真正的富人生活,就像隔壁村的郭福江,挣了大钱,买一辆真正的大众宝来汽车,放在新修的大院子里。郭福江自己不会开车,出门的时候,就到乡上雇个司机,带着自己去榆树市或者哈尔滨。焦司机就帮他开过车,比“地爬子”,带劲多了。“瞧他长那样儿,瞧他媳妇那张脸,可就是老有钱了,暴发户!”焦司机说起郭福江时的语气和表情,让人想起张伟平的名言:羡慕嫉妒恨。郭福江是靠“养熊取胆”发财的,他是吉林省榆树市青山乡远近闻名的养熊大户之一,支撑他富裕生活的是200多头黑熊和它们10年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自从20多年前,中国从朝鲜引进黑熊养殖业以来,已经逐渐形成繁育、养殖、取胆、经销、制药的产业链条,同时还存在着胆粉贩销、造假的灰色商贸,以及熊掌、熊骨、熊皮交易的地下黑市。这一切全都建立在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痛苦之上,一根塑料管插进肚皮,直通胆囊,不断流出每天分泌的胆汁,为了防止伤口愈合,还要时时挑拨创口,为了阻止黑熊自己拨开抽管,人们还要给它们穿上沉重的铁马甲,终日锁在狭窄的铁笼里……
“你走吧,我家没货了”
到达县级市榆树的当晚,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血案。因为一句玩笑话,榆树六中的一名初三学生,用匕首将另外一名校外19岁青年扎死。而在市区通往乡镇的大巴上,一老一少两名小偷,毫不遮掩地摸包掏兜,一边行窃还一边交流:什么都没有,都是干活的,早知道不上来了。
这里是初春的东北大地,黑土地上飘浮着黄沙,一望无际的大田里,四处是燃烧秸杆放出的浓烟,远处隐约能看到并排行走的两头牛在耕田,要下雨了,人们焦虑地谈论着天气,假若不在雨天来临前完成春耕,会耽误很多农事。
“中国榆树黑熊繁育基地”的牌子就立在青山乡和延和乡之间的公路边,这个牌子其实是一堵矮墙,贴着大理石薄板,身后是四排红顶白墙的新房。在中国上万头“取胆黑熊”里面,这四排房子里住着其中的1/10。郭福江的房子在最里面,他有200多头熊,门口2只装熊的铁笼子里,住着2条大狗,生人是不受欢迎的。
郭福江刚刚喝过酒,喷着酒气出来。他黑脸膛,尖嘴巴矮且壮实,与人交谈前喜欢拿胳膊撞一下对方。看来“宝来”是他最喜欢的词组之一,不但新车是“宝来”型号的,名片上也印着“宝来养熊场长”的字样。他说,成品熊胆粉每公斤3000元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,有需要就打款,见钱发货。
“我不愁销路,跟很多制药厂都签有长期供货合同,胆粉供不应求。”郭福江有时候自己的胆粉不够了,还会到村里的散养户那里去收购。孙营就是他的下线之一,在离熊场两公里之外的刘延屯子,孙营是村中仅剩的养熊户,他家只有一头熊,但却几乎是当地个头最大的一只。与郭福江的怠慢不同,孙营不但出示胆粉,还会带你去看笼子里的“胆熊”,虽然已经在早上8点取过“胆汁袋”了,他还是愿意演示一遍。
“就像这样勾住它的铁背心。”孙营抄起一把铁钩子,把熊扯到笼子的一侧,“然后把对面的铁栅栏拉过来。”原来笼子有一面栅栏是可以滑动的,用铁钩子挂住活动面,往有熊的一面使劲拉,就把黑熊死死地挤在两面铁栅栏之间,“铁钩子上焊接了很多个隔挡,卡在这就行了”。黑熊低吼一声,动弹不得,“人就可以打开熊肚子上的铁壳,把积累了一夜胆汁的塑料包取出,再换上空包。” “你不怕黑熊低头咬到人手”“铁背心卡在它脖子上,根本够着不肚子下面。”孙营笑着解释。他家烤熊胆的设备也是自制的,一个木头盒子,四四方方,面大底浅,易于平铺胆汁、蒸发水分,盒盖内部缠着电热毯用的电线,通电之后,能长时间发热,孙营就把每天收集的胆汁倒在箱里,在东北干燥的空气里,两天两夜,烤干一盒,4斤胆汁,烤得十几克胆粉。
东北是中国最主要的粮仓之一,马路和院落里到处都晒满了玉米。玉米,也是黑熊最主要的口粮。孙营家的那头大熊每天吃两顿,一顿吃一脸盆玉米糊糊。这在粮食充足的当地并不是什么负担,一月不过十几元钱。孙营家的黑熊一月能出1斤胆粉,一年就有1万多元收成,这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,由此可以推算,拥有200多头熊的郭福江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仇富的目光。
比郭福江家里熊还多的是徐友利,因为就连他本人也没能数清楚,自己家到底有多少头熊。“你走吧,我家没货了。”徐友利的夫人面无表情,冷漠如同阴凉的天气。对于生面孔的来访者,他们都保持十足的警惕,焦司机说,上次哈尔滨华雨制药厂的两名业务员,开着车来这里进货,他们就非常热情,招待得非常好。